《七色花》、《一起長大的玩具》、《格林童話》……在一張A4紙上,小云一口氣寫下了九本書名。
一個多星期前的4月24日晚,四川瀘州10歲的女孩小云在某書店偷拿了一本童話書,被發(fā)現(xiàn)她的員工報警。當民警通知女孩父親時,對方只說了一句“管不了”。一直找不到父親的小云只能在派出所待到深夜。
民警和社區(qū)工作人員調(diào)查發(fā)現(xiàn),小云媽媽幾年前離家出走,再沒有回來,54歲的父親患有痛風,工作早出晚歸,對孩子長期疏于照看。
第二天,民警把九本書給小云買齊了,但并沒有馬上全部拿給她:偷拿東西畢竟是不對的,怕這個行為反而成了獎賞,把孩子“慣壞”了。
實際上“10歲女孩偷書”已經(jīng)在網(wǎng)上被熱議,而小云一點兒也不愿提及這段經(jīng)歷。她把厚厚的棉衣丟在凌亂的床上,坐在床沿沉默不語。
小云和父親住的地下室
女童“偷拿”圖書
書店報警
4月30日,記者在瀘州市龍馬潭區(qū)某住宅小區(qū)找到小云的父親老劉時,他有些尷尬,又有些無可奈何,他說自己上班,走不開,所以沒辦法接孩子。
回到家中,一間陰暗潮濕的地下室里,擺著兩張床,一張靠里邊的床是60多歲的同事住,靠門邊的床是老劉和女兒小云的,床上被子凌亂,看得出來很久沒有洗過,床頭一側(cè)壘著高高的雜物。這間屋子里還有兩張條桌,放著電磁爐和電飯煲,以及調(diào)料、面、米等,就是“廚房”了。
嚴格來說,這是地下停車場邊緣的一間雜物間,陰暗,潮濕,有一股霉味兒。小云的書桌也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,上面只有一盞小臺燈。這還是一個愛心人士送的,放學回來,小云就在這里寫作業(yè)。
下午放學回來的小云,穿著一雙破舊的運動鞋,蹬著借其他小朋友的自行車,在街邊玩耍,最后直接騎到了地下室。當天氣溫接近30度,她把身上那件又臟又厚的棉衣脫下丟在床上,低頭坐在床沿,兩只手捉著衣服,不愿說話。
一個多星期前的4月24日晚,小云在某書店偷拿了一本童話書,被發(fā)現(xiàn)她的員工報警。對此老劉解釋說,小云有一張購書卡,是愛心人士送的,她可能是覺得有卡就可以在書店隨便拿書。但當時究竟是怎么回事,小云一直沒講,老劉說,之前問過她,她一直哭。
那是一張200元的購書卡,小云把它放在一個文具盒里,在一堆雜物中,她徑直找了出來。這張購物卡她還沒有使用過,課外書基本上是別人送的,平時放學回家,沒有玩的時候,她就會看書。“我喜歡童話書。”這是小云開口說的頭一句話。
老劉父女倆的床
母親失聯(lián)
女孩獨自到瀘州尋父
老劉本來住在江陽區(qū)的老街區(qū),上世紀90年代,父母做生意虧本,房子被賣掉了,一家人只能靠租房住。父母去世后,他還有一個弟弟至今未婚。
幾年前,老劉妻子從出租屋悄悄地離開了,帶走了他僅有的一點工資,一個人打工掙錢的他不得不把小云送到瀘縣的外公外婆那里生活。結(jié)果兩年前,小云竟只身一個人到瀘州城里尋找父親,最后是被救助站的人送過來的。從此以后,小云就一直跟在父親身邊。
老劉先是在一家燒烤店打工,但是燒烤店要干到深夜,小云也就在燒烤店玩到深夜,腿上有痛風的他因為“太惱火”,又辭職當了保安,但即便如此,老劉平常仍然沒有多少時間照看女兒。
老劉說,自己平時工作太忙,白班、晚班輪班制,上班的時候又不能擅自離崗,所以常常無法照看孩子,小云就在小區(qū)里跟著別的孩子玩。下班后,他會趕回地下室做飯,然后父女倆一起坐在床沿上吃。
小云告訴記者,自己上學要坐六站公交車,然后再步行十來分鐘。“她上學也是自己一個人去。”老劉接著說,“上學只送過她一次,她就自己曉得路了。”
4月30日晚上,老劉炒了一份回鍋肉,在鐵鍋里蒸了一盆米飯,再無其他蔬菜。
小云列出的心愿書單
心愿書單寫了九本 大都是童話
4月24日,當老劉接到民警的電話時,心里有點惱火:“我當時真的忙不過來。”民警說,小云被送到瀘州市北城派出所,幾次聯(lián)系小云的父親老劉,但對方均表示沒有時間來接孩子,民警把孩子送到家中,也一直沒找到他。
下午7點過,北城派出所民警不得不把小云帶到老劉所居住轄區(qū)的紅星派出所,讓紅星派出所民警晚些再把小云送回去。但那天晚上,紅星派出所民警一直等到12點左右,跑了三趟才把小云交到老劉手上。小云在派出所里吃了一桶方便面,以及民警買的一些零食。紅星派出所教導員何光明一直陪著她,跟她聊天。女孩一開始怯生,不說話,后來慢慢才熟悉起來。
“她說自己喜歡看童話書,我就讓她把自己喜歡的書寫下來。”何光明說,他給了小云一張A4紙,她一口氣寫了九本書。有《七色花》、《一起長大的玩具》、《格林童話》、《逃家的小兔》、《三毛流浪記》等,大都是童話書。
何光明把這份書單發(fā)到了工作群里,在外出差的龍馬潭區(qū)公安分局政委龔曉波當即表示,把這幾本書買給孩子,錢由他私人支付。第二天,龍馬潭區(qū)公安分局多位民警給孩子買了書、學習用具,還有民警將自家孩子穿不了的衣服給小云送了過去。
實際上,民警們對這個小女孩并不陌生。一年以前,有市民報警,稱沱江邊有個小女孩獨自游泳,天黑了也不回家。民警到江邊后,看到小云抱著游泳圈,一個人在玩水,隨后,民警也是幾經(jīng)周折,才把她送了回去。
民警得知,老劉在某小區(qū)當保安,每個月工資1500元。老劉和同事住在小區(qū)地下停車場邊的一間屋子里,因為地方太窄,小云只能跟父親擠一張床。
已給孩子安排獨立房間 已為其父申請低保
瀘州電視臺公益組織“幫幫團”在兩年前小云來瀘尋找父親時就開始關(guān)注這個女孩。負責人賴小娟說,當時小云在街頭走失,瀘州市救助站幫助她尋找父親,而他們團隊工作人員便參與幫助小云上戶口,解決上學等。購書卡就是在一次活動中他們送給小云的。
“她父親對孩子疏于照看,對孩子管理也不是很上心。”賴小娟說。記者在小云的住處,看到多名愛心人士為她買的書、文具、洗浴用品等。
為了給孩子一個獨立生活起居的房間,4月30日下午,天立社區(qū)黨支部書記戴學容跟幾名社區(qū)工作人員來到老劉的地下室,把旁邊一間屋子協(xié)調(diào)出來,并找人對房間進行了清掃,一面空起來的墻面也計劃用磚砌起來。
“這是暫時的安排,我們還在進一步研討如何更好地幫扶到孩子。”戴學容表示,因為老劉戶口不在天立社區(qū),所以之前對他的情況不是很了解,一些幫扶政策也難以落實,再加上老劉也從來沒有提出過任何幫扶申請。
老劉告訴記者,自己戶口在江陽區(qū)北城街道蘇公路,很少回去,也從未向當?shù)厣鐓^(qū)或街道辦提出過幫扶申請。
戴學容為老劉寫了一份低保申請,讓他重新抄寫后已遞交到戶口所在地的社區(qū)。戴學容說,老劉的情況,應該具備申請廉租房的條件,但這些也必須到戶口所在地相關(guān)部門辦理。
紅星派出所民警張波告訴記者,民警為小云買的書,還有一部分沒有送過去。“不能一下子全拿給她,畢竟偷拿東西是不對的,別讓孩子覺得做了錯事還能得到‘獎賞’”。但龍馬潭公安分局基層第二支部委員會已經(jīng)決定,將對小云進行長期幫扶,定期回訪,心理輔導,以讓孩子能夠健康成長。
當天,小云給一同學寫了一封感謝信,放在書桌上,提到感謝同學送給她的書,她很喜歡。但記者還沒看完,她就跑過來,搶過去捏在手里,然后又回到床沿上坐著,再沒說話。